｢嗯——｣曦子坐在床上懒懒地伸展着身子，太阳从东面露出半张脸来，她微仰起脑袋，用纤细的手指点了点嘴唇做思索状，｢天亮了呢，按照计划的话下午就该走了，还是去采购些食物吧。｣她甜甜地笑起来。
理了理衬衣，曦子一丝不苟地套上巫女服，又细心将红色的腰带束好，小巧的双脚滑进木屐里，轻轻来到铜镜前梳理起头发来。
半晌之后，曦子满意地点了点头，却不留神从镜中看见了已经从床上睡到了地上去的老大，一滩口水从面具下渗出，打呼噜的声响像是屠宰场家畜凄厉的嚎叫…
｢唉，｣曦子叹了口气，回想起昨晚的场景。老大在听见自己居然是女生的事情后，深受打击，不复之前乐天派的模样，默默爬上床去，把自己蜷成一团，双臂抱膝，一副被全世界欺骗的样子。
就在曦子担心他时，千人斩走上来拍了拍她的肩，｢别担心，老大什么人你不知道吗？一会儿睡死过去，一觉起来他就又忘了。｣
确实如千千所说，从那时候起，自己已经跟着老大了快五年了。什么事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，除了自己是个女生这件事。
什么!所谓女巫不都是男人扮的吗？他是这么说的。
｢啊～都告诉了他多少次了，他怎么就记不住我是个女生呢？｣曦子恼火地鼓起脸来，像是个被夺去了棒棒糖赌气的孩子。
和老大一起上街，他总会兴奋地指着路上花枝招展的姑娘对她说，哇!快看啊曦子，好漂亮的女孩，要是我也能找个这么漂亮的老婆就好了…
想到这曦子的心里就一阵别扭。她弯下腰去，又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。明明已经过了去几年，镜中的女孩已经脱去了几分稚气，显露出几分少女的美好，该翘的渐渐翘，该突的也——没有…行路时时常会见到男人们那种奇怪的目光。但为什么老大就从不多看我几眼，甚至没有夸过我一句呢？在他眼里我真的就一点没有女人味吗？
曦子抿了抿嘴唇。
提起桌上的钱袋，曦子点了点钱袋里的银子，叹了口气。
｢啊啊…就剩下这些银两了，连买三人分的粮食都不够啊，更何况现在又多了个十二，小孩子本应该吃些有营养的啊…｣曦子小声嘟囔着，｢老大真是的，这里哪有什么人回看戏的嘛。大老远跑到这里来，又耗钱又耗力的。不过——｣曦子看向躺在老大床上的程十二，与睡相糟糕的老大不同，他正地躺在床的边缘，盖着被子的一角安静地睡着。在老大的呼噜声中，朝阳的映衬下，程十二显得格外乖巧。
｢好像也还不错呢…｣曦子带上一抹微笑。
掀起门帘走了出去。
身着白衫的男子正背对着她在不远处挥舞着寒芒闪烁的长剑，｢啊，小千。｣曦子对男人挥手打着招呼。
千人斩回过头来，擦了擦额上的汗珠，保持着他笑眯眯的模样点了点头，然后收起长剑向曦子走来。
｢这么早就起床了吗？｣
｢是啊，小千不也是。｣
｢呵，耍剑吃饭的人，随鸡鸣而起，习以为常了。｣
｢是吗？｣曦子歪了歪头，有些疑惑，｢可是老大他都…｣
｢咳咳｣千人斩咳了两声，正色说：｢你觉得他是正常人吗？｣
｢呵，也是哦。｣曦子笑出了声，｢我先去买点干粮，今天要上路了。｣
｢嗯，等等。｣千人斩叫住要离开的曦子，从腰包中掏出些银两，｢再带上些吧。｣
｢嗯。｣曦子接过银两，又笑了笑。
……
｢老大，该吃饭了哦！快起来了。｣太阳升至头顶，而老大还在趴在地上呼呼地睡着，口水淌得满地都是。曦子无奈地推着老大，一脸赌气神情｢噢～搞什么嘛，大家都去厨房帮忙了，别睡了呀，老大，老大～｣曦子不断催促着。
｢啊～别催了，才几点嘛，睡一会儿啦～｣老大半梦半醒地答道。
｢不行!起来，快起来～｣曦子跪坐在地上，在老大耳边呼唤。
｢好啦，好啦，一起睡嘛～｣老大忽然回过身来，扯着曦子的衣服便把她拽倒在身边，在曦子的惊呼声里双手伸到身后紧紧抱住曦子，同时又用双腿盘住了她接着又睡了过去。
曦子分明感受到从老大身上传来的火热的体温以及强有力的心跳。说来也怪，平时老大总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，原来肌肉的棱角是这样分明有力的吗…不对，这不是现在的重点!此时我正被老大抱着口牙!
怎么办？怎么办!
曦子感到脸颊传来一阵热感，一直延伸到了脖颈，她不知所措，觉得眼睛都花了，想要叫大家来帮忙，却又怕被他们误会。话说这种有点期待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啊！
曦子渐渐镇定了下来。她开始仔细注视着老大脸上的面具，真是一张栩栩如生的假面，“龙虎斗”里山虎的狡诈、凶狠、与睿智都在面具上清晰地表现着。
老大还在沉沉睡着，曦子想到四年里，自己竟从未见过一次老大的真容，从来只是见到他戴着小千给他做的各种面具，不禁好奇心爆棚。
她轻轻从老大的怀抱里挣出右臂，缓缓伸出手去要去摘老大的面具。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，心中有期待却也有害怕。
面具下到底是张什么样的脸呢？年轻活泼的男孩?面容阳刚的中年男子?如果是个胡子拉碴的大叔怎么办啊！
手贴上面具，终于还是没敢拿下整张面具，只从下方开出了一条缝隙倾下身去偷偷向内瞟去……
曦子的嘴微微张开，看着老大的真实面容，呆住了。她曾有过无数个猜想，觉得老大可能是个有伤疤或胎记在脸的少年、青年、甚至大叔。
他太奇怪也太神秘了。
曦子也曾问过千人斩，老大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，千人斩却也是耸了耸肩，｢谁知道呢？一天他忽然就出现了，然后说‘嘿!听说你会做面具，那你会唱戏吗?不会啊？没事，我教你啊！’然后就拉我我就上了这条贼船。这么一想，好多年了啊…｣老大着实是个怪家伙，一直都是，当初自己似乎也差不多是这样被老大带走的。
但她绝对想不到老大的面容会是如此：一张脸光滑得没有一丝褶皱，柔美却不显一丝女相反而透着一股坚毅。
太漂亮了，这是张无法用任何华言藻词去去夸赞的脸，词穷到只能‘太漂亮了’去形容。
忽地，老大双眼睁开，眸子里透出曦子从未见过的凌厉，惊得她有些发愣。
那是双黑的发亮的眸子，也不知道这样的眼眸在平常是如何能不引人注目的，几乎让人有种会被勾去魂魄的错觉。眸子是纯黑的，瞳子却分明流露出炭火般的点点橙光，似乎是被他的眼睛吸去的魂魄碎片。
老大目光下视，看了眼正在发愣的曦子，闭上眼叹了口气。再次睁开时，黑瞳竟流露出几分温柔温柔。
曦子傻住了：怎么回事，那个老大去哪了？难道是我的打开方式不对吗？
老大撑起身子，手伸向了面具，顿了顿却还是摘了下来放在了身旁。
回过头来，曦子还躺在地上保持着原来的姿势，眼睛直直的望着空空的前方。
｢琉曦子，快五年了，下一站是拘缨，回去看看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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